不可说
“路上的人怎么都在飘啊?老子今天活见鬼了?”
其实S心里清楚的很,飘的人是他。
他就那样平平稳稳的走在路上,眼睛半睁着,脑子里的脑浆自己演着一出春秋战国水深火热的大戏。
都说喝醉的人容易觉得自己是上帝。
他此刻看路人,一副芸芸众生相,差点忘了自己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罢了。
所以说,威士忌真是个好东西,好不好喝对他来说到不那么打紧。
S不是很醉,还处在一会把自己当上帝一会把自己当狗屎的间歇性清醒阶段,当然,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没个没眼力见的这时候跟他搭话,等到了自己的狗窝缓缓,第二天他还是一条好汉。
突然走不动了,才发现有个人拉着自己的袖子一角。
回头看,对方一双眼睛看似清醒的很
是老熟人。
想着抬腿踹个档趁机甩手跑了来着
软绵绵的没来得及抬起腿来就被胡茬磨了一嘴。
这傻逼,嘴都亲不准了。
随后肩头多了颗毛毛躁躁的脑袋
这耍酒疯的傻子抽抽噎噎的吸了几下鼻子,终于把手撒开了,头还是没动。
“你别……不要我啊。”他说。
S没回答,转过身走了
没手拉着,你光靠一颗搭在我肩上的头可拦不住我。
气温渐高,图凉快只穿了件衬衫,S知道那男人刚靠过的地方湿了一点,不知道是他额头上的汗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这杀千刀的换季时期也就晚上这点小风吹得人心里舒坦一点,现在这点小风扫过肩头S倒觉得有点太凉了。
“他妈的。”
S脚步没停。
但他还真他妈的想回头看一眼。
但S知道不论回不回头
他今晚都会在自己被窝里无声的哭一场了
像之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V低着头站在那儿,一点点眼泪顺着他优越的有些过分的鼻梁滑下来,还没来得及到鼻尖汇聚就干涸了。
这是他在这条路徘徊的第二十九个晚上。
每天下午四五点醒来,喝点酒到楼下吃点东西顺便再买点酒带在身上,搭地铁五站路,从三号口出去过马路走过一家早餐铺一家衣服店坐到公共石长椅上。坐到晚上七八点有点无聊了开始喝酒,下班的人陆续归巢,他在密密麻麻的人影里小心翼翼的寻。
天越来越黑,石椅旁边的路灯亮了,照亮一大片归家人的路。
他坐在长椅上离路灯最近,但偏偏,那片光亮照不到他。
他每天都执着地蜷缩在黑暗里进行一场没有意义的赌博。
“他会回来的……”V仰头喝完酒瓶里的最后一口,回过神看到那个熟悉的对这个世界冷冷淡淡的人影。
他本能的想跑过去,去给一个用力的拥抱。
到底在怕些什么呢。V快步走过去,用尽全力卑微的捏紧那人右手边的袖扣。
求求你,求求你回头吧。
“你别……不要我。好不……”
赶在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之前,听众仓皇逃开。
V呆在原地,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他知道,S不是不想给他一个询问的机会,而是不想给自己一个回答的资格。
S回到家里往床上一瘫
“真倒霉。”
眯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今天一起喝酒的难兄难弟。
“喂……”
“平安到家了吧”
“嗯。”
“你今天到的倒挺快,之前不是要挺久的”
“之前……”之前故意绕了路啊。
“行了挂了,到了就行。”
“嗯。”
挂了电话,S突然有点郁闷。
之前都记得绕路,怎么今天就忘了,果然喝酒误事,操。
养成一个习惯很难,打破一个习惯却很容易,以后再记起要绕路就会更难一些。
世界上也有很多事情发生很容易,结束起来却艰难异常。
这跟习惯不一样,S记得V最喜欢喝可乐,尝到滋味的第一口就喜欢,情绪不需要培养,只需要一个恰当的开始。
S把手背搭在眼睛上,他讨厌自己流泪。
“王八蛋。”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S和V认识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的V还在上小学,五年级开学第一天的体育课,全班测立定跳远,V想要凭借这次测试证明自己是个灵活的胖子,卯足了力气奋力一跃——
滋啦
上个学期还算合身的裤子背叛了自己的主人,V还没反应过来撅着屁股,留下自己印着笑脸花纹的小内裤跟全班同学打招呼。
“哈哈哈哈哈哈哈!”“肥仔的裤子裂啦!”“羞羞!”
小孩子还没变声,稚嫩的童声此刻亮的刺耳。
V感到屁股蛋蛋凉飕飕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觉得自己整颗头跟着热的发慌,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艰难的憋住眼泪,脸皱的像苦瓜不回头的跑走了。
因为需要腾出一只手来捂屁股也跑不快,V跑进最近的一间男厕所,隔间的门都开着,厕所里没有人。
V又摸了摸自己裂开的裤裆。
“呜呜呜呜”小声的躲在这个小小空间里抽噎起来。
“喂。”
V被吓得哽住。
“你是小学部的吧,哭什么。”
抬头一看,是个好看的哥哥。
V捂住屁股,准备第二次开跑。没迈出几步就被揪着领子拎回来。
“裤子破了?”
小屁孩望着地板,点了点头,用没捂屁股的另一只手偷偷抹掉脸上的眼泪。
S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肉墩墩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你在这等我一下。”说完就跑出去了。
V鬼使神差的留下了,在一个小小的无人的隔间里等待那个撞见他人生目前最尴尬时刻的陌生人。
S回来的很快,手里拿着几个别针和一件校服外套。
“反正只剩一节课就放学了,你先凑合着吧。”
V接过别针,别别扭扭的找不好位置
“哎哟!”还戳到了自己的屁股痛的够呛。
“唉,算了我来吧。”S把V扳过来,蹲下身三下五除二把笑脸内裤藏好顺便把外套也给这个小屁孩稳妥的系在腰上。
“行了。”
小孩愣在那不动,低着头。
“谢谢……”道个谢耳朵也是红的。
“没事,你走吧,回自己教室去。”
“那个……哥哥,衣服怎么还给你……”
S其实尿憋的不行了,本来就是来上个厕所搞出这么多事,本想潇洒的说一句不用还,又觉得最近囊中羞涩再买一件不值当。
“嗯那个,你找我还是我找你,我初三四班,行就这样,你哪天得空还我,走吧走吧……”
“我五年级二班的,那我明天来找你啊。”
结果没能等到明天。
V放学回家,邻居家门大开,S慢悠悠的从外面搬个纸箱子到门口。
看见对门站着的小人,一挑眉。
巧了。
“又见面了,你住这啊。”
V有点被吓着,愣了一会儿把自己还系在腰间的校服解开,递过去。
“谢谢。”微微的鞠了一躬也不忘捂住屁股,真挚的可爱。
转过身去敲门。
“今天怎么这么晚,我和你爸差点准备出门去学校找你……”开门的是V的母上大人,同时也是一个美艳夫人,说是美艳却也温柔。
看到对门站着个十四五岁的纤细少年搬着个箱子,对屋里喊:“老金出来帮新邻居搬个东西!”
“嘿哟,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突然……”来人笑嘻嘻的,棱角分明的样子
“哟,还跟我们家小子一个学校呢”V的父亲搬过S手里的箱子,看到耷拉在上面的校服外套。
“是吗,那挺好的,以后多多照应我们家小屁孩啊。”
V回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一眼今天新认识的好看哥哥,似乎在为自己父母的过分热情而尴尬。
S看了看V屁股后头快崩了的别针,咧开嘴笑的乖巧,走上前摸了摸V刚剃过的只剩点发茬的脑袋。
“没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其乐融融略显幼稚的氛围开始变化了呢。
S也不知道。
爸妈离婚他跟着妈妈,然后转学,搬家,碰到V,一家人对他都很好。
学校很方便,小初高都有,教学质量也不错,同学都还友善,隔三差五就能从教室后门看到V被剃得光溜光溜的小脑袋
“诶!你弟弟又来找你了!”
大部分时候是送几袋零食或是家里自己烤的小饼干。
“你每天吃的那么好也不见长胖,你看你弟弟就被喂得圆滚滚的,校服都装不下。”
S瞥了他一眼,拍掉他伸向小饼干的手。
“我觉得挺好的,我弟长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好看。”
突然有一天,V又来了,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诶……你弟弟来找你了,你别说,他变化好大呀……跟小时候不太一样”说这话的是个女生,颇有点娇羞的样子。
看着后门那个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朋……那个男孩子。
不得不说,真的有那么点帅,五官线条的优越已经很明显了。
唉,人家基因好呗。
S撇了撇嘴“还好吧,就是瘦了高了,他本来就挺可爱的。”
“哥!”V笑得很天真,跟S第一次请他吃冰淇淋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怎么又来了,阿姨又做了什么吃的。”
“不是吃的。”v从手边的袋子里掏出一件外套,抖落了两下。
“天气预报说要降温,我出门的时候阿姨叫我帮你带上,说你自己不肯穿。”
唉,妈妈觉得你冷系列,S扶额。
“行了给我吧,本来就不冷。”S伸出手去接
“不行。”
“啊?”
“挺冷的。”V不去理会那只半空中的手,将外套展开给S披上了。
“哥,伸一下手!”
“啊?哦……”S被穿上了外套,V低下头帮他对准拉链。
“你……”
你这是干嘛啊?
“我什么,怎么了?”V把拉链拉到领口,抬眼问S。
大概两秒钟的静默。
S看着V有点忿忿不平,同样是单眼皮,这小屁孩的眼睛怎么这么大?!
“没什么……你是不是很冷?”
“我?我没有啊。”
“你耳朵都冻红了。”
“啊……”V松开拉链后退半步,稍稍偏过头去摸自己的耳朵。“没有啊。”
什么嘛,没变啊这小屁孩,还好还好。
S帮自己整理了一下领口“行了你货送到了,晚上等我下课,我妈又出差,把我托付给阿姨了。”
“哦好……”
V告别S,向初中部教学楼走了,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偷偷摸耳朵。
“应该……没被发现吧。”
又摸了摸胸口,心跳的挺快。
“真是没用啊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靠近S就会不好意思但又开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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